忆改革开放前后在青州工业战线的奋斗历程

我叫张孟和，1946年参加八路军并加入中国共产党，1948年到地方工作。先后在寿光盐务、潍坊盐业、益都工业等部门工作。改革开放前的5年，我任益都黄楼农机制修厂党支部书记。这期间，我率先闯“市场”，将一个公社小厂办成昌潍地区的“第一面红旗”。原国务院副总理余秋里、山东省委书记苏毅然曾来厂参观。改革开放后，又在家具厂、五金厂和乡镇企业局付出了很多，但缘于当时的体制、观念等，也曾遭人非议，甚至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可我无怨无悔。

黄楼农机厂闯“市场”

1973年2月，我调任黄楼公社农机制修厂党支部书记。当时正值农业学大寨的高潮，小推车是最主要的劳动工具，而小推车的车圈供不应求。有一天，我发现院子里有个油桶，就用尺子量了量，其周长跟车圈一样，我就到供销社买来了 一个新油桶，叫厂里的章丘铁匠把一个旧车圈剪断铺开，用锤子砸平，再依照车圈的宽度将油桶一圈圈锯下来，折好边沿，做成一个车圈，然后将车带往上一套，嘿！还行咧。

一听做成了车圈，大家都很兴奋，于是我就找上十几个工人开始用油桶造车圈。那个时候供销社一个车圈卖二三元，我们卖8元，即使比公家的贵不少，也有很多人通过走后门来买。我想，如果能弄个造车圈的机器就好了，到供销社打听，大半个中国都用青岛车圈厂的车圈。我找了两个工人去了一趟青岛，去看看造车圈的机器，可人家说什么也不让进门。第二次托本厂陈士春在青岛公安局的哥哥去，机器见到了，但不准靠近前，只看了个大概样子，到时间被撵了出来。第三次去请厂保卫人员吃午饭，四名“侦探”进去，有两个负责看机器上的八套滚子，每人四套，另外两人负责钢板的进口和出口，看钢板是怎么进去、出来，出来后怎么弯成弯的；机器的底盘用多厚的铁，长、宽、高都要测量好；架子、轴承是什么样的等等，看了3个小时，回来还是拿不准、想不全，最后决定再去。第四次去青岛才看出门道。回来就开始了设计。

自行设计制造车圈机，既需要各种材料，又得需要机器加工零件，可厂里啥也没有。先用厂里所有家底购买了一台老式八尺皮带车床。又想要买一台牛头刨，可实在是没有钱。我就让大家吃了一顿馒头，借此机会做思想工作，发动大家凑钱。我的工资全部拿了出来，铁匠们的工资也不领了，其他工人也都纷纷捐款。钱解决了，牛头刨买了回来，还通过熟人从临沂买回来两台大甩轮柴油机。有了加工机器，不到半年就造出了车圈机。

造车圈的机器有了，可没有原材料钢带。我们通过熟人到张店轧钢厂买回了200公斤钢带。经过试验，车圈制造成功。没过几天，买来的钢带用完了，再去张店购买。人家说这是国营厂，这样卖是犯错误的，我再三恳求也无济于事。于是我趁说话间隙，走进他们车间，只见有五六台轧钢机，嚓嚓嚓地正在轧钢，我仔细察看了轧钢机的构造和工作情况，回来后和大家一商量，自己做。

我厂平时主要是修农机，另外打个锄头、镰刀、镢头，做个铁床、板凳、燎壶什么的。现在做出了车圈机，又想做轧钢机，也不知怎么传到了县领导的耳朵里。县委分管工业的王副书记在一次工业会上，把我捎带着批了一顿，说你张孟和在 咋？做这个机、那个机，还要做轧钢机，你干脆造飞机吧！我心想，任凭你们怎么说，我要继续造我的轧钢机。轧钢机制作确实太难了，其中有一个主要齿轮，要求直径1.2米，齿为16模数。齿我们可以刨，但大齿轮怎么办？没有那么大的钢材。我就跑到莱芜钢铁厂，买来了两块长方形钢锭。叫来木匠解如静和铁匠张世亮，我说你们两个最聪明，咱们盘个地炉，把两块钢锭放上，底下烧火让它弯成半圆弧，最后成功了，用尺子一量，可以，又把这两个半圆钢焊起来，就能做齿轮了。可这时问题又来了，电焊条买不着。

有一天，我去潍坊一个老同事家吃他用手摇面条机做的面条，发现面条像烧的香一样是圆形的，我从面条机受到了启发，就琢磨着用这种原理做电焊条。看到焊条是一根钢棍用药包起来的，药有六种成分，其中一种叫“金红石”的药不好找，没有它，焊条就不好熔化。我有一次去邳县购买设备，顺便打听哪里卖金红石。也巧，那人说连云港海边上长年受海水冲刷的一种红色大沙粒就是金红石，老百姓在退潮后捡来卖。我如获至宝，直奔连云港，到了那里真买到了金红石。回来后把它粉碎，和其他药掺在一起，造出焊条一试，嗤嗤地，焊接效果很好，从此我们又会造电焊条了。

两块半圆形的钢锭焊接起来了，再用牛头刨刨上16模数的齿就行了，可厂里没有会画图纸的。我就到附近的中学要了两个会画图纸的学生，一个叫杨经国， 一个叫郝文正（后来成了我的女婿）。他俩经过计算设计，画出了图纸，再画到铁上，最后再刨齿，光这个齿轮就用了好几个月时间。大家奋战近一年，轧钢机终于制造成功。

有了轧钢机，然后就是原料的事了。益都县里没有，我又去了张店，经过到处打听，在923厂找到了，里面堆着各种各样的废铁，大都是油田管道裁下来的边角料。造车圈的钢带轧成了，在此基础上我又趁热打铁，轧出三角钢、小板钢、圆钢等多型号的钢材。此时，车圈生产一直很带劲，效益也很好。钱活泛了，我们的视野也更加开阔。后来又想方设法研制出了煎饼机和磨糊机，深受农村妇女们的欢迎。时任昌潍地委书记魏坚毅知道了，来到了我们厂，当他看到我们造出的车圈 机、轧钢机、电焊条机、煎饼机等，简直高兴大了劲。他对着县和公社的干部们说：“哎！这是咱昌潍地区第一面红旗啊！这是真正支援农业的第一面红旗啊！”

就“第一面红旗”这一句话，嘿嘿！把我撮得晚上都睡不着觉了，就和疯了似的。我就带领大家根据当时公社、大队的迫切需求，确定项目产品，不分白黑的苦干加巧干，很快我们又做成了钢管机，能生产八米长的钢管；建了六个生产焦炭的大窑，每个窑一次能装30吨煤；从云南购进磷矿石，从张店制药厂买来硫酸，造成磷肥；还制造出6台12马力的拖拉机。

1976年春天，山东省委书记苏毅然在魏书记的陪同下来厂里参观。厂里的女子轧钢班，八名妇女在轧钢机的两头，一头四人，和玩火龙一样。领导们有的看了激动地流出了眼泪。参观结束后，苏毅然书记简直高兴大了劲，没想到一个公社小厂竟办得这么好，他要讲一讲。苏书记讲：“嗨哟！你们县委、公社党委了不起吗！培养出了这么好的典型……”县委的王副书记猛地站起来，对着苏书记说：“哎！不对啊，不对啊！他们起步时我都泼过冷水啊！”这突如其来的插言，给苏书记来了个冷不丁。苏书记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噢……噢……（用手一指我）这是真正的自力更生……真正的艰苦奋斗……真正的创业精神。”魏书记接过来说：“是啊，是啊！”苏书记又对魏书记说：“老魏啊，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魏书记急忙答应“是，是，是！”没过多久，全省要在这里召开现场会。

开会那天，来参观的站了满满一院子，都是全省各地、县的领导。魏书记对大家说：“这是三个真正！这是苏书记讲的，真正的自力更生，真正的艰苦奋斗，真正的创业精神，这里没有凳子坐，就请你们就地坐吧。”大家坐下之后，我拿着本子才要说，魏书记过来说：“怎么做的就怎么说， 你不用照着稿子念。”他这么一说，我就用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急汗，就开了头。我拉了近一个半钟头，有三分之一的人都落了泪。会后，《人民日报》刊登了题为《干工厂的庄稼人》的稿子，八一制片厂来这里拍片，《山东画报》社的摄影记者来拍照，女子轧钢班、煎饼机、拔钢管机等都上了画报。

1977年底，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余秋里专程来我们厂视察，陪同来的有西藏自治区党委书记巴桑、第一机械工业部部长周子健。两年多的时间里，来厂参观的约有16万人次，我有幸和中央的十八位部长握过手。

1978年初的一天下午，公社派人打着整党整风的旗号来到厂里，说我有问题，把我的铺盖卷弄到公社的一间小屋里，进行隔离审查，结果什么问题也没查出来。

一年后，我被调任家具公司木材加工厂副厂长。

家具木材厂脚踏实地

1979年1月，落魄的我上任木材加工厂。当时，全厂35个工人，没有正厂长。过去，木材是由县里调拨的东北木头，后来由省里调拨变成了海南松和黄菠萝。这些木材木质太硬，厂里现有的设备加工不了，影响着家具生产。我动脑筋想办法，把锯齿缩小一半，机器转速增加两倍，解决了木材加工效率问题。接下来，我又针对加工厂的实际情况，围绕如何进行技术革新，如何节省人力物力等，制定了一系列工作计划。

一天，我找到公司总经理，把想法和他一说，没想到他不但不支持，还把我挖苦了一顿，最后叫我去管基建。当时，家具公司刚组建不久，县里批准公司建设大厂房、大仓库，任务非常繁重。我早起晚归，认真负责，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管理工作中去。期间，县里经常有人来检查了解进度情况，看到厂房、仓库建造得既顺利，质量又好，全县在这里召开了一次现场会。就在快要竣工的时候，也算是我自己“找事儿”，在一次干部会上，我提出建设用石灰、沙子、石子等收付手续不完备的问题。这一提不要紧，没出3天，领导找到我说：“哎！你别干基建了，最近一家人说食堂里蒸的馒头不行，你去行政科管馒头吧！”

家具公司全厂800多名工人，大部分是亦工亦农，正式工、亦工亦农都有细粮指标，要天天蒸馒头。食堂里共有10个炊事员，班长姓刘，长得面态态的。我观察了几天后，发现馒头确实蒸得不行。一天，我召集大家说，咱们能走到一起，这就是缘分，咱们管着大家吃饭，这既是本职工作，又要像家里父母尽量为子女们把饭做好一样，为大家蒸好馒头，你们同不同意我的意见？大家都说行，反过来问我怎么办？我的办法就是定岗定责。蒸馒头的第一步是放上引子发面，既要发好，又不能发过头；第二步是揉面，揉面时面粉不能加得太多，揉好的馒头要先放到蒸笼里醒一会儿；第三步就是烧火，烧火15分钟，蒸出的馒头不好吃，就烧到20分钟。选出三个组长，各司其职。10天功夫，食堂就来了一个大转变。蒸出的馒头又白又大，既好看又好吃。全厂一家人吆喝张厂长蒸得馒头好哇！这一好不要紧，我又从行政科上了机械厂！

我到了机械厂一看，哎哟，电气焊、车床、空气锤等什么设备都有，一种设备配备两个人，近 40个人。其主要任务是机械修理，可哪有那么多修理活啊，闲人一半多。为摸清情况，一有空我就找支部的同志商量工作，支部里有4名军转干部。当谈论起部队情况时，我问部队换防搬家是不是很麻烦，他们说很简单，因为部队的日常用品，如桌椅板凳等都是钢制折叠式的，到时折叠起来往车上一抬，几个钟头就能走出去。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深受启发，我立刻联想到公司生产传统木制家具，从未生产过钢制家具，既然部队都欢迎钢制家具，老百姓也一定欢迎。我就征求他们的意见，说我准备领着大家制作钢制家具，你们支不支持？他们说当然支持。就这样，我决定做钢制家具。

我决定做的事情，就豁出去干。首先人员好办，机器设备都有，唯一的是缺少材料，可我还没有钱呢，怎么办？我就找到公司供销科的王朋光，单独做他的工作。我和他说，我准备做钢制家具，从部队回来的几位领导都很支持，你给我进400公斤钢管行不行？他说行啊！我就把所需钢管型号给了他，他一下子给我进了来。我把钢管拉到机械厂里，然后开始设计，重点抓了两个人物，一个是工人小牟，因他爸爸在台湾政治上有缺陷，但他电气焊技术非常过硬。二是人缘比较好的女职工小王，她负责做私下宣传。另外，又找了几个技术工人，加上我一共10个人。

我们要做的家具有床、折叠椅子、折叠茶几、折叠躺椅。在制作过程中， 我来指导着，遇到问题我来想办法，如在钢管弯弯时，一弯就变成扁的，我就告诉他们把钢管的一头先用木头塞起来，里边灌上沙子，用力蹾实之后再把另一头堵起来，再弯弯就不会变形了。

那个时侯钢制家具市面上没有卖的，因此我们一造出来就抢购一空，基本上是供不应求。为了让家具更加美观，后来我又根据一种暖水瓶表面变色闪光的原理，在油墨里掺上适当的漆，涂于钢管上，从而又生产出了能变色闪光的家具，深受顾客欢迎。在这期间，那几位军转干部来车间看到大家热火朝天地生产钢制家具，都一个劲地拍手称赞，连声说好，好！总经理知道后也来看了看，没作声就走了。我一看他不作声，心想事能成，继续干。

转眼春节就要到了，我派小王去西厂做做工作，能不能在过年时全厂每人分一件咱们制作的钢制家具。通过小王宣传鼓动，大家都纷纷给公司提建议，最后领导同意了。我就发动大家抓紧干，到了年底，800件钢制折叠椅和拆叠躺椅全部发到了员工手中，大家简直满足大了劲。

春节过后，我又带领大家为公司生产了400 把上海椅子，深受群众的欢迎。

由于我在家具公司组织生产钢制家具出了名。1981年2月，经县工业系统推荐，把我调到益都县五金厂当了厂长。

五金厂发明创造

1981年，我到五金厂上任。该厂是专门生产菜刀的老厂子。当时，菜刀的需求量非常大，每天需要生产2200把菜刀才能满足需求。 这些菜刀，每天要由30名工人进行人工淬火。人工淬火，靠的是用肉眼观察，这样就很难保证产品质量。淬火硬了，很容易崩刀刃，淬火软了，就会卷刃，客户买去后，发现不行就回来退货。再就是淬火车间每天点着那么多煤炭炉子，烟尘太大，工人们工作一会儿就得跑出去喘口新鲜空气，有不少人呛得咳嗽，吐出的痰都是黑的。这样下去，能不得职业病吗？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时，社会上刚刚兴起了不锈钢材，有许多好同事、好朋友知道我在五金厂当厂长，就拿着块不锈钢板来找我，要求打把菜刀。在满足大家要求的同时，我在想，咱们是专门生产菜刀的单位，既然社会上都喜欢不锈钢刀，咱们为啥就不生产呢？

制作不锈钢菜刀，首先得考虑材料问题，而这些东西我还真不懂，我就翻阅《五金手册》，哎！手册上还真有一种不锈钢材料。这种材料产于河北省秦皇岛市，名字叫“3铬13”特种不锈钢，其材料硬度高、亮度好，但在做刀的工艺上有所不同，它不用水淬火，而是用冷风。知道这一信息后，就去秦皇岛买回来一批钢材，由我来设计，开始打造不锈钢刀。

刀很快就造出来了，经冷风一淬火，刀刃都能立住，而且硬度也很好。再配上“地板黄”刀把，果然很漂亮。过年喝酒时，我看到孩子们为开启罐头、酒瓶很费脑筋，就在不锈钢刀的刀背上做上一个斜形缺口，就很容易把罐头、酒瓶盖启下来。菜刀使用后放在菜板或桌子上，很容易落上灰尘，既不卫生，又占地方，我就又在刀背的一端给它钻上一个直径一公分的眼儿，刀就可以挂在墙上了。我给改进后起名叫“梅花牌多用不锈钢刀”。最后，我画出梅花图案，到文化馆请美术老师设计，图案旁边写上“梅花牌多用不锈钢刀——青州产”，最后把它印刷到了刀套上。改进之后，实用美观，深受人们的欢迎。

有一天，省分管五金的领导听说了，直接来到厂里考察，说我们产的这种多用不锈钢刀太好了，符合新形势，既实用又美观，属于发明创造，为我们省填补了空白，并奖励了我50块钱。

发明成功多用不锈钢刀后，我想再把厂里生产的白钢刀全部达到62度（硬度），同时要想尽一切办法改变车间的工作环境，不能再叫工人们受罪。怎么办呢？

我先和大家商量，听听工人们的意见。我说咱们怎么才能改进菜刀的淬火工艺？他们都说没有好办法，好几百年了，一直就是这么办。我曾经听说许多烤炉、烤箱是用钨丝来加热的，就买来粗钨丝做试验，通上电后温度确实高，热量也比较平均，可钨丝是导电的，不能保证人身安全。这时我就寻思着怎么才能把它绝缘呢，绝缘体还必须耐高温，突然想起了耐火砖，于是找来耐火砖，放上钨丝，通上电，用手摸了摸底部，嗨！确实不导电，找到办法了。为便于安装钨丝，我专门对耐火砖进行了设计，画出了图纸，直接去了博山耐火材料厂，叫他们按照设计烧制200块耐火砖。回来后我就开始设计制造淬火炉。我先砌上两排耐火砖，再装上两根钨丝，经过多次试验，证明耐火砖确实不漏电。3米多长的炉子造成了。

接下来就是解决自动传输问题。我的设想是采用链条传输装置，购买来小型电机、传动齿轮和自行车链子等器材。经过反复推敲、反复计算和精心安装，传输装置也成功完成。最后一个关键问题是如何通过控制电机转速，让加热的菜刀保持一个恒定温度，淬火后刀刃硬度达到62度，如果电机转速快了，链条传输快，菜刀就温度低，反之温度就高，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到处请教，几番周折，最后采用加装热电偶的办法解决了电机转速问题。经过多次试验，终于制造出链式自动淬火机。原来30名工人一天淬火2200把刀的任务，现在一个人就能完成，而且菜刀刀刃硬度全部达到62度。为此，县科委给我颁发了荣誉证书，还奖励了200元钱。

工业系统的、县里的领导们经常来厂看看听听，都很满意。后来县委组织部的王部长也来了几趟。一次我和他开玩笑说，你这组织部长怎么也关心工业了，他笑着说，你在这里的名声太好了，我来看了看也很高兴。在王部长第三次到厂里去时，我向他提出不想干了。他说你把厂里弄得这么好，既无内债又无外债，为啥就不干了呢？我没有正面回答他为啥，只是要求干个单位副职。但我心里早就盘算过，当时一是老八路招牌过时了；二是开始注重学历，而自己没有；三是年龄大了，也该让给年轻的了。王部长还真把我的事放在心上了，过了不长时间调令来了。

乡镇地毯厂出口创汇

1983年2月，我调任乡镇企业局供销公司副经理。1984年春夏之交的一天， 我到出口花边大套的抽纱厂，厂领导说现在潍坊外贸刚派下来一个项目，但安排不下去，没人敢接。我就问是什么项目，他们说是织地毯出口，并说价格很高。我想价格高才能挣大钱，弄清来龙去脉之后，第二天就去了潍坊外贸。到了那儿，人家说现在下边都很困难，很难安排厂子。我急忙说我能安排，先把牛吹出来了。潍坊外贸的同志问我打算怎么办？我说建厂子呗！他们说建厂可不是件容易事，而且很少了还不行咧。此时我也能吹，我就说我能建20个厂子。他们说全潍坊地区还没有人敢说能办到，所以到现在也没安排下去。我说了自己的打算。他们说，好！就答应你。到了中午，他们说什么也不让我走，非要请我吃顿饭，并把潍坊地毯厂的书记厂长等叫了来。在酒桌上外贸的同志把我介绍了一番，我也夸口说10个20个厂子都好办。我虽然是能吹了点，但心里是有数的。从潍坊回来后，我就向当时的李局长作了汇报，他说行啊，你愿意办就办呢。我一听这话就知道领导不是很支持。我心想，我既然把这个项目接下来了，人家又那么信任我，路再难也得往前走；再说局里虽然不是很支持，可也没提出反对意见。因此，我决定把这件事办下去。

可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从哪里下手呢？当时农民刚刚实行了土地承包，广大农村既有劳力又有时间，农民唯一的就是手里缺钱。我想到这些，骑着自行车开始下乡打探。

我首先去的是阳河公社，我与公社领导说明了来历之后，他们说你可到各村里去试一试。我到了村里一说这个项目是创汇挣钱的，而且是玩现的。我这么一宣传，农民还特别相信，都恨不得马上挣钱，有几个村都很愿意建厂。我又跑了几个公社，他们都有这个愿望。我一看建厂有了眉目，就把几个村的情况加以整理后去了潍坊。

潍坊说建厂的设备要先交押金，我就说现在农村很穷，你们先赊着，等织出地毯来不就有钱了。我把几个厂的机台、毛线和图纸都拉了回来，也没交钱，只是打了个白条。有了这些设备、材料，我先建起了三个厂子，并请来了几位老师，装上机台，上好经纬线，抓紧时间织地毯。第一批地毯织出后，我把它集中起来，立即送到潍坊，潍坊按照地毯的质量等级及时兑现，回来我就到各厂里点名吆喝，谁是一等品，谁是二等品……同时带上老师是谁，然后一一把钱发给他们。工人和老师们得了钱，激发了工作热情。

当我建到五六个厂子时，潍坊外贸认为我这个人能办事，就把再建厂的设备和材料直接赊给我。就这样，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内，我在全县各公社（乡镇）一共建起了16个地毯厂，安装织地毯设备330多台，工人达到了1300多人。我又从潍坊请来120多名老师，手把手地传授技术。就在这个时候，潍坊外贸把我推成地区建厂最快最多、产量最高、质量最好的第一个模范人物，在全地区经验交流大会让我第一个上台发言。

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完成地毯生产 20万英尺，按一英尺提成一块钱的办法奖给了 20万元。但人家有个交待，这个钱可以打在你们财务上，开支必须由我签字。这一年里，李局长每逢用钱就找我签字，共从里面支出19.3万元，那一年底，局里开大会，李局长讲了个话，他说，你们供销公司 12个人忙活了一年，没挣过张孟和一个人。

再后来，潍坊外贸要奖励我一辆汽车，我就向时任青州市委书记隋华堂作了汇报。隋书记说，你别让他们往局里送，直接送到招待所来，我给你当主持人。

接车仪式上，潍坊领导说张经理为建地毯厂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取得了全地区第一位的成绩，现已完成地毯20万英尺。经研究，奖励212新吉普车一辆。又说，守着你这市委书记，如果张经理再拿到30万英尺，我们再白送桑塔纳一台。话音刚落，隋书记说，好咧！我倒酒。他亲自给在坐的逐一倒上酒后说，大家都举起杯来，咱们举杯定案！干杯！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1990年冬的一天，县纪委来人问我，你叫张孟和吗？我说是叫张孟和。他们接着又说，我们这次来有两个事，第一个事是你使的这辆汽车你别使了，也别管了，别问了。第二个事儿是账面上还有7000块钱，由你亲手签字支出来交给局里。我无可奈何，只好照办！从此，我不再分管地毯的事了，隋书记的“举杯定案”也化为了泡影。

1991年3月，我光荣离休，退下来浑身发痒，不顾家人反对，重操就业。60岁后， 帮助机械厂下岗的同事研发、生产、销售家庭制空心砖机；70岁后，自己冶铜制章造像；80岁后，制作青州“佛”“寿”旅游纪念品。而今，我已是91岁的人了， 还有想法……好了，不再自捧了。回首往事，免不了的是五味杂陈；展望未来，少不了的是幸福满满。最后我用“我奋斗，我幸福”来收笔吧。

作者：张孟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