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赵秉忠状元卷的征集过程

现存于青州市博物馆的状元卷是我国目前保存下来的唯一一份明代及明代以前的状元殿试卷。

这张状元卷是青州人赵秉忠于 1598年在殿试中答万历皇帝命题《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的试卷。总共二十四折，分前后两大部分。前一部分是作者及其上三代的简历，按规定为毛笔仿宋体书写，共四折。首折上方钤有篆书“礼部之印”四字方印，末折骑缝处亦钤此印二分之一。这一部分是被弥封的，封条上盖有“弥封关防”的长印。后一部分是正文，正文为十五折册页，每折六行，全文共2460字，用工整小楷写成，试卷首页右上角顶天头有朱书“第一甲第一名”六个大字，下钤楷书“弥封关防”四字长方印。最后卷尾印有“印卷官礼部仪制清吏司署郎中事主事臣朱敬循”大字一行。试卷系三层宣纸装裱，封面、封底系全绫装裱。

卷中，赵秉忠论述了帝王与百姓、政策与法治、法制与德制的关系。建议皇帝依法治理国家，以德才衡量用人，二者并举才能达到目的。他还提出了“天民”的观点，将皇帝君主与平民百姓置于上天面前的平等地位，论述法制、德制以及廉政对于安抚民心、稳定社会、治国安邦的重大作用，是一篇难得的治国安邦的好文章。

它的发现、征集、鉴定曾有一段充满传奇色彩的动人故事。我是1981年5月由益都县委党校到益都博物馆担任党支部书记的。9月中旬的一天，上午刚上班，我们正在开馆务会，忽然接到县委办公室通知，说省委原纪委副书记、省顾委委员何子健来县里调研文化工作，要到博物馆参观。我急忙和馆长夏名采到门口等候迎接。不一会儿，何子健在县委副书记隋华堂、县长马连礼等陪同下来到博物馆门前，我快步迎上去，握住老领导（何子健曾任益临、益都县委书记）的手说：“欢迎何书记来博物馆指导工作。”何书记微笑着对我说：“我们还要感谢你们这些国家的守宝人啊，只因有你们的坚守和付出，我们中华五千年光辉灿烂的历史文化才能得以延续和发扬光大。”

在展厅参观时他对我讲：“我任县委书记时到郑母公社检查工作，在王家油坊赵益顺（赵秉忠后裔）家看到过明万历年间状元赵秉忠写的《岐阳文集》及一个折页，你们可以去看看，能不能征集到博物馆收藏。”马县长也对我说：“老时啊，马上派人去看看，争取征集入馆，有什么困难我给解决。”我说：“好，我马上安排。”我这时回想起解放前，在郑母上小学时，在郑母赵家楼村民赵星斗（赵秉忠后裔，农业烟草专家，常年在国外支农）家看到过一个折子，也出自赵秉忠之手，当时赵星斗还时常拿着折本临摹字体。事不宜迟，送走老领导后，我马上先去了一趟郑母王家油坊，希望有所收获。但到赵益顺家后发现房屋已破败倒塌，全家人不知所终了。我想，是不是他们把它卖到了城里的古玩店。我急忙到城里几家颇有名气的古玩店挨家询问有没有收到郑母的折子之类文物，最后无果而终。“既然何书记看到了，我也见过，一定错不了，东西一定在。”我边想着就回到了单位。我把时任文物管理所副所长魏振圣叫到办公室：“老魏啊，你马上到郑母赵家楼去一趟，那里可能有明代赵秉忠的状元卷。你先到赵星斗家中看看，因状元卷是赵家世传，常年放在祠堂中，很可能被他的族弟赵焕彬收在家中。”职业病的原因，他听后很兴奋：“时书记，有这样的宝贝，不征集到博物馆实在可惜了，我马上去。”他边说边向外走。第二天上班后老魏对我说，他到郑母村后已是接近傍晚，决定先走访赵焕彬，他一路打听找到了赵焕彬的家。

原来赵焕彬是赵状元的第13代孙，一个温和的农村老汉。和他寒暄了几句，老魏就说明了来意，表明了身份，希望收购状元卷。但赵焕彬的回答却让老魏很失望，他说他们祖上确实出过状元，也当过大官儿，可卷子是朝廷的紧要物件，哪能拿出来？就是有，兵荒马乱的也早丢了，他还让魏振圣不要听信谣言。老魏对我说：“时书记，是不是你们看错了，根本就没有这张所谓的‘状元卷’？”“绝对不可能看错，何书记和我亲眼所见，好事多磨，不行你再去趟。”我对他说。

为了弄清真相，魏振圣早饭都没吃就又去了郑母村。这次老魏没有直接去找赵焕彬，而是走访了其他的赵家人。让魏振圣吃惊的是，居然很多人声称见过状元卷。但他们好像都不把这张试卷当回事。据说，赵家有几个上学的孩子还曾经拿这张状元卷当成临摹的字帖，学写毛笔字。听到这些话，老魏吃惊之余又很兴奋。因为这说明状元卷的确存在，那么状元卷现在在哪里呢？对此，赵家人都说不知道。于是，魏振圣再次来到赵焕彬的家里，魏振圣对赵焕彬说：“状元卷是你们的传家宝，既然是传家宝怎么会弄丢呢？如果真的丢了，是谁丢的呢？”

赵焕彬又改口说：“不是弄丢了，是‘文化大革命’‘破四旧’的时候给烧掉了。”

魏振圣再次无功而返，但老魏隐隐感觉到状元卷还在，而且就在赵焕彬手上。魏振圣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是二等残废军人。在此之后的两个月里，老魏拖着残疾的病腿，又20次探访赵焕彬……他一次比一次肯定，状元卷就在赵焕彬手上。

老魏曾经对我说：“有这么好的东西，征集不到，是我们失职。”1983年5月27日，魏振圣第24次来到赵焕彬的家里。这次，魏振圣对赵焕彬开门见山：“第一，状元卷肯定还在老大哥手中；第二，老大哥肯定识大体、顾大局，最终把状元卷献给国家。”赵焕彬老人看着魏振圣说：“老魏啊，看来你是真心的，状元卷确实在我手上。”说着转身进了里屋，取出一个米袋，从里面抽出一个折子——正是赵秉忠的殿试状元卷。赵焕彬告诉魏振圣：“这可是我们家族的传家宝啊，十几代人把状元卷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确，十几代人历经磨难，细心珍藏，从来秘不示人，用生命保护这状元卷。上世纪四十年代他闯关东时，就把状元卷缝在衣服里保存。在10年文革动乱中，他将这份状元卷藏在了枕头里，天天枕在头下，才保留了下来。魏振圣带着状元卷回到博物馆后，我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说：“老魏啊，你可为我们博物馆立了大功了。”

为了进一步证实状元卷的真伪，我安排魏振圣带着状元卷连夜赶赴省会济南，找到了当时看文物比较有名的霍建秋、王笙甫、刘春浦。这三位老先生看了以后，相当震惊。他们认为是真的。但保险起见，还是建议到北京故宫去看看，因为这个东西出自故宫，最好还是请他们来进一步作裁定。1983年7月30日，我又安排魏振圣从济南出发，奔赴北京故宫博物院。王以坤、冯华等几位专家对这份状元卷进行了仔细的鉴定。他们看了原件，绫子和装裱的技术以及宣纸各个方面，都是明朝的原件；从破损的程度看，也认为是那个时候的东西，但是就觉得心里没底。最后就只好用另外一个办法来进行定夺：把礼部之印请出来和它进行比较。

几位专家从故宫博物院里取出了明代礼部的大印和试卷上的礼部印章进行比对。

经过比对，确确实实是那个印盖上的。故宫博物院的王以坤、冯华两位专家一致认定，这份赵秉忠的殿试状元卷是真迹、孤本。他们在鉴定书上写道：“目前我们国家明代殿试卷，发现的只有这一份真迹，可以说是无价宝……似可定为一级文物。”

十几代状元后裔珍藏了祖上留下来的这份状元卷，一代文博人为了这份状元卷更好地保存、流传更久不辞辛劳。多次走访调查，终于让它秘藏几百年后重新面世，这是青州的幸事，也是国家的幸事。 (作者  时兴亭)